婉兮清扬

祭母

新栽暹罗柚，陈年珠崖香。
遥寄罗粉坡，阿爸祭阿娘。
病躯曲如虾，老鬓白似霜。
有心去相问，只是隔重洋。
阿娘长长睡，坟头土黄黄。
肥鸡摆近前，咸鱼在匾筐。
糒团足厌饱，薄酒可尽觞。
人鬼对面食，各各慰衷肠。
金银千千万，拨火旺旺烧。
婆祖当来助，汇路保通畅。
衣食应无忧，不足筑轩堂。
有余施孤魂，闲时话短长。
昔汝三两命，一世苦奔忙。
犹植柚与橘，留与儿孙尝。
嗟汝患疾去，浪子在异乡。
念此心有愧，隐隐结回肠。
生人皆困苦，有情自有伤。
阿娘居彼世，身心常宁康。
勿思此间事，勿念入此乡。
莫过奈何桥，莫饮孟婆汤。

注：罗粉，珠崖郡紫贝县一村名。

野有蔓草斋主人时寄雪梨
不知今日是何年

饲玄鸟

村居有大树，玄鸟栖其上。余尝邀至庭前，饲之以葵子，偶与之语。

庭前花落声簌簌，玄鸟携雏檐上呼。
闲来无事沏薄茶，抱缶乱翻时人书。
掩卷总觉只略略，不若唤鸟饲葵子。
玄鸟对葵久不食，应疑肉肴可有无。

野有蔓草斋主人时寄雪梨
不知今日是何年

番来朝

有生番兮居大洲，隔重洋兮路迢迢。
语不通兮事恶邦，数十载兮不来朝。
缘何由兮慕华风，乘铁鸢兮渡层霄。
入我邦兮客泺水，就府学兮在南郊。
赖明君兮有厚德，怀四方兮以大道。
赐衣食兮赠金银，令有余兮友朋召。
恐劳形兮遣廪生，拭案几兮务洒扫。
免思归兮委女史，解格致兮释风谣。
番驿精兮生舍陋，生恭俭兮番奢骄。
心不忿兮有微词，为东道兮竟折腰。
学吏知兮声色厉，无畏小子勿喧嚣。
国有需兮民有责，舍私念兮利邦交。
且待群番结业日，五色人种同绯袍。
吾有功兮汝有荣，直可家书告父老。
何有幸兮生盛世，番毕至兮齐来朝。
速噤声兮莫妄议，敢有违兮学籍销。

野有蔓草斋主人时寄雪梨
不知今日是何年

涿州怨

余尝闻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然则人臣有德，别兆民以贵贱。癸卯季夏，冀北泛洪，坊间皆言有司舍涿州以保陪都，民戚戚然而不能言。余虽无辨证之能，尚存恻隐之心，姑妄听之，姑妄录之。

畿辅荒淀三万顷，芰荷摇曳鱼沉浮。
秋来烟波只渺渺，人称华北第一湖。
明君胸有千年计，指点江山画宏图。
粼粼大厦出沙泽，青砖绿瓦朱门户。
冀北常年多干旱，不期今夏雨如注。
浊流奔窜成响马，打家劫舍不择路。
有司半夜传严命，勿令积洪患两都。
府官对案生奇计，引向涿州避大湖。
怜我涿州雨无多，分我大水摧我屋。
拖妻抱女披星逃，猪狗牛羊哪及顾。
田园宅舍不足惜，但恐脚滑成枯骨。
登高瑟瑟观四围，黄涛黑浪拍瀛坞。
忽闻旧邻失浑塘，惊魂未定不敢哭。
黯然转身拥妻女，相看泣涕迷眼目。
贫天定，贵无命，生虽苦，死尤怖。
天地不仁怨不得，家小安在应知足。

野有蔓草斋主人时寄雪梨
不知今日是何年

听鸟

虚掩柴门藏篱喧，轻执陶盏听鸟语。
檐上鸦鹊呼儿孙，庭前鹦鹉梳毛羽。
桑葚堪堪半点红，金桔犹余一抹青。
闲来赤手拔蒿艾，留待天暖落菜籽。

乱记

今年到目前为止，每个月写一首诗的旗子还在。

向晚长伫观烟霞，烟波尽处有人家。
人在天涯望天涯，长叹此涯非彼涯。

写这首《望天涯》的时候，纠结了好久。写下“烟波尽处有人家”时，便放下了对“白云深处有人家”的执念。前人写过的句式，只要用得自然合理，咱也是可以再用的。

以前看不会写诗的人讲怎么写诗，说什么尽可能不要重复用字云云，很是景仰。好诗读得多了，才知道根本就是一派胡言。以前读书太少，就是容易被人骗。

写完《望天涯》，想起静安先生说过，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最近一直都在读白老师的文集，深深地体会到写无我之境只需略略识字，写有我之境则需极具勇气。

《捕蛤蜥》这个故事，原本是四月份挖的坑，后来就放下了。说是因为懒，其实是没想好该怎么写。中间这三个月，一直在读杜老师和白老师，一边读一边想。这个周日在舍予茶院喝茶，喝得兴起，竟然就一气写完了。

写完《捕蛤蜥》，反复看了好多遍，都很喜欢，尤其喜欢第四节。这样的写作技巧，我在《掘穴翁》这首诗里略略尝试过，但是没有这一次用得好。

写诗要不要讲究押韵、对仗、平仄，归根到底是艺术作品要不要兼顾内容与形式的问题。按照古典美学的要求，内容和形式都得要的。形式依赖于技巧，没有技巧，形式就出不来，这也是为啥以前的画家年轻时候要当十多年的学徒。现代美学强调的是创意，只要你有创意，形式欠缺一点也没关系，所以现在美术学院不怎么教基本功了。写诗也类似，押韵、对仗、平仄总归是技巧层面的。如果内容足够好，形式可以锦上添花；如果内容不够好，徒有形式也没啥用。

说到锦上添花，在有锦的基础上，有花总比没花好。从技巧上讲，我尽量押韵，除非是不押韵能够更好地表达本意；追求对仗，但是过于对仗也会工整得令人发指，所以也会刻意避免滥用；不讲究平仄，主要是因为我普通话不好，而不是因为平仄不好。用典倒是我特别注意避免的，因为自己读书少，别人用典我都不怎么看得懂。

《捕蛤蜥》是我写的第十首长古风。我一直在想，如果能够写到五十首长的，就出一个集子。

现在算是完成了20%哈哈哈哈。

不管怎么说，理想总是要有的，万一实现了呢。

话说，我给《捕蛤蜥》配了这样一段注：“蛤蜥者，大壁虎，出岭南，通体斑斓，穴栖路畔，人称路蜥，以为大补。国朝新法以其稀有禁捕，愚民不知，常捕售于市，获刑而不服。”这个注，我作为评论留言发在公众号文章底下了，但是这个评论大家都看不到，因为系统告诉我说“留言因违反相关规定已不可见”。

我知道关键词是“不服”。

专治各种不服，不是说着玩的。

捕蛤蜥

村父锄禾罢，荷担引犬归。
蛤蜥隐草径，间或探头窥。
伏地寻孔穴，燃烟对穴吹。
蛤蜥不堪扰，奔窜向芃葵。
折枝击其背，就势擒其尾。
拔茅结草索，缚足担上垂。
且行且寻觅，头面裹尘灰。
入室筋力疲，赴厨备晚炊。

取凳坐灶前，执刀又犹疑。
前日植槟榔，日高肚腹饥。
林下拾枯柴，垒石烹红茨。
乡吏来相责，言是污秋气。
罚银二百株，半月以为期。
倾囊不能足，日日催逼急。
人云蛤蜥补，富者最稀奇。
莫若市金银，略略补亏虚。

次日逢大集，佝偻蹲市门。
陈蜥旧竹箕，怯怯待人问。
倾而役卒至，威武执枪棍。
敛缩思避让，不期撞牌盾。
瑟瑟上公堂，衙官怒责嗔。
蛤蜥何贵器，愚民最堪恨。
于情应怜汝，于法不可徇。
授刑三年半，榜告圩镇闻。

颓然困牢笼，同舍问由起。
闻说渐色变，对面相呵叱。
汝意何歹毒，竟致捕蛤蜥。
三年嫌太短，十载不足惜。
悔恨齐攻心，泣涕相交织。
稍停问同舍，人善遭人欺？
“邻村有独夫，家贫不能娶。
见之心不忍，售之一童女。”

野有蔓草斋主人时寄雪梨
不知今日是何年

叶普盖尼.奥涅金

匆匆地读了一遍。这个文体很有意思，然而翻译使其失去了诗歌的本质。

饲玄鸟

熹微推陇帘，玄鸟戏瓦脊。
主人犹卧睡，昏昏不愿起。
玄鸟庭外唤，短呼继长啼。
披衣出筚门，慵慵饲葵子。

注：早上被鸟叫醒，作诗一首。

马樱丹

去岁残英犹未落，今年新萼又攀枝。
四季寒暑有轮换，五色斑斓无绝期。
珠崖鬼花遮坡野，牛羊不食猪亦弃。
过番方识马樱丹，城隅偶见如故知。

注：马樱丹全株有毒，牛羊见而避之。村人称之为鬼花，以防小儿误食。